01

上世紀三四十年代，是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黃金時期。

彼時的上海灘影視人才輩出，活躍著許多大腕級導演，更有無數兼具智慧與美貌的影帝影后。

而胡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，她不僅是中國影史的見證者，更是一個重要的參與者。

1908年，中國第一家電影院在上海誕生，與此同時，一名叫胡瑞華的女孩也出生在上海。

仿佛冥冥之中，她與中國電影早已結下不解之緣。

胡瑞華從小跟隨在鐵路局上班的父親，輾轉到南京、廣州、漢口、北京等地，所以她自幼習得一口標準的「粵語、京片子和吳儂軟語」。

1924年，中華電影學校招生，1000多人應試。

16歲的胡瑞華靈機一動，別出心裁地給自己梳了個S新髮型，在面試中過五關斬六將，順利成為電影學校的一名學生。

每天學習西洋戲劇、影視概論、化妝、舞蹈、唱歌等基礎課程，以及騎馬、開車等明星必殺技。

畢業后，她接到人生第一部戲《秋扇怨》，名字也由胡瑞華蛻變為胡蝶，成為邵逸夫哥哥邵醉翁創辦的天一公司當家花旦。

隨后胡蝶接拍了《火燒紅蓮寺》，與阮玲玉合作《白云塔》，她的演藝之路越來越順，在中國影史上創造了多個第一。

1930年，胡蝶參演我國第一部有聲電影《歌女紅牡丹》，影片上映后使她成為最具影響力的大明星。

兩年后，24歲的她出演我國第一部彩色片《啼笑姻緣》。

這時，上海《明星日報》的老闆陳蝶衣，為了打開報紙銷量，啟動了民國史上第一屆選美大賽，即「電影皇后」評選活動。

結果，胡蝶以21334票當選為「電影皇后」，而排名第三的阮玲玉只有7000票。

雖然她自謙「論演技，我是不如阿阮的」，但胡蝶卻成為影壇上當之無愧的一姐。

連大作家張恨水都高度評價她：

「為人落落大方，一洗女兒之態。性格深沉，機警爽利，如與紅樓人物相比擬，則十之五六若寶釵，十之二三若襲人，十之一二若晴雯。」

02

很多人喜歡拿胡蝶和阮玲玉相比，在事業上她們都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，但對于感情的處理，卻讓兩個人走向了截然相反的命運。

沉淪于感情的阮玲玉，在數個渣男之間徘徊后，最終留下了一句「 人言可畏」，25歲的鮮活生命就此香消玉殞。

胡蝶（左）阮玲玉（右）

而胡蝶卻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，她沒有被紈绔子弟的虛浮外表所迷惑，選擇了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——潘有聲。

其實在他之前，胡蝶在拍攝《秋扇怨》時，與戲中的男主角林雪懷假戲真做，很快兩人就確立戀愛關系。

但在走南闖北、閱人無數的父親胡少貢看來，林雪懷并非是一個值得女兒托付終身的男人，但也不太好干涉年輕人的事。

隨著電影的上映，胡蝶的演技被大眾認可，一時之間紅遍大江南北，而林雪懷卻說不出的別扭，他的事業一直不溫不火。

幾經思忖之下，他決定退出電影界，到商場上去揚名立萬。

胡蝶看到男友不再自怨自艾，十分高興地拿出自己的積蓄，給他開了一家酒樓。

然而，事先沒做任何市場調研，也沒做生意的經營頭腦，林雪懷就像燈下黑一般胡亂搗鼓，酒樓生意一片蕭條。

有些黔驢技窮的他，決定從女友這下手，提出與胡蝶訂婚，想借助她那高人氣來吸引顧客。

彼時胡蝶只有19歲，心思單純的她想都沒想，就滿口答應了男友的求婚。

可酒樓的生意并沒預料中那樣紅火，狂歡了幾天又陷入門庭冷落的窘境。

胡父知道情況后，與胡蝶開了一家商貿公司，想幫襯一下這個未來「女婿」。

但此時心灰意冷的林雪懷，就像一塊扶不上墻的爛泥，整天不思進取，還花天酒地，到外面去玩弄別的女人。

一開始胡蝶還不敢相信，找男友談話，他狡辯道：「我跟她們只是逢場作戲，我愛的只有你一個人。」

兩人重歸于好，但胡蝶限制了他的經濟支出，惱羞成怒的林雪懷竟要單方面跟她解除婚約。

他覺得胡蝶一定會回頭求他，而她也確實回了頭。

看在眼里的父親分析道：

「林雪懷肯定是想借此逼你就范，然后恢復對他的經濟，對自己的女人都如此下作，你就趁此跟他斷了吧。」

但胡蝶還抱著一線希望：「他不是這樣的人，我想修書一封跟他解釋一下。」

胡少貢只能仰天長嘆：「我這個單純的女兒啊。」

果不其然，胡蝶的信送到后，林雪懷暗喜詭計得逞，趕緊又加了一把火，回信說要跟她恩斷義絕。

他覺得女人的愛情是輕賤的，可以肆意踐踏的，可她忘了胡蝶的為人，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。

她可以愛的熾烈，也可以斷得徹底。

胡蝶同意解除婚姻，此外還搜集證據，向渣男討要了投資酒樓的錢財，及其他欠款。

這場官司打了兩年多，鬧得滿城風雨，最終以胡蝶勝訴而告終。

其實在感情里，遇到錯的人不要緊，懂得及時止損，才不至令自己遭受更大的傷害。

03

揮別錯的人，才能遇到對的人。

隨后不久，胡蝶邂逅了潘有聲，兩人在一次舞會上認識，一曲終了，她笑瞇瞇地問了一句：「潘先生，我不漂亮嗎？」

潘有聲在這個大明星面前有些手足無措，胡蝶看著他面紅耳赤的樣子，格格格笑了：你是唯一一位見到我本人，卻沒有夸我漂亮的男士。

穿梭于名利場的胡蝶，見慣了多少有錢有勢的男人，在意的無非是她的美色。

而潘有聲并沒多少名氣，只是個經營茶葉生意的小商人，但卻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。

1935年底，胡蝶和潘有聲，在經過了六年戀愛馬拉松后，在上海圣三一教堂舉辦了婚禮。

胡蝶敢于舍棄如日中天的事業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方面，做丈夫的賢內助。

有人問她對于新身份是否適應時，胡蝶坦言： 沒有人會是永遠的主角，在現實生活是這樣，在舞台也是這樣。

不幸的是，胡蝶初次懷孕就遭遇宮外孕，迫使她選擇結扎，世人流傳的那個後來嫁給李宗仁的胡友松，只是她的養女。

之后，抗戰全面爆發，胡蝶一家避居香港。

不料1941年港島淪陷，日本人找到胡蝶，要她拍攝《胡蝶游東京》的紀錄片，宣揚所謂「中日親善」。

她為了拒絕侵略者的要求，借故自己懷孕三個月，等生下孩子后再說。

一家人連夜離開香港，輾轉逃到了重慶，在這里登台義演，積極宣稱抗日。

胡蝶家里

然而，這世道竟是豺狼出沒，虎豹橫行，他們找人托運的30幾箱貴重服裝和首飾，在途中被土匪洗劫一空。

這時，胡蝶的一個骨灰級「粉絲」戴笠來了，聽說偶像的東西丟失，他喜不自禁，認為是天賜良機。

戴笠老早就仰慕胡蝶，看過她的所有電源，可說對她是了如指掌，這個情場老司機名聲在外： 只要他想要的女人，沒有得不到的。

04

戴笠在胡蝶面前，拍著胸脯說：「絕對不能委屈了我們的大明星。」

在得知的確是土匪搶劫之后，他派一批強干的手下奔赴廣東全力偵破劫案，但兵荒馬亂之際，要破案談何容易。

于是他靈機一動，按照胡蝶開出的清單，花錢派人到國外重金購買，然后謊說追回了一部分財物。

戴笠和胡蝶

胡蝶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人，打開箱子的一刻她百感交集，里面的物品雖與原物相似，但款式更新，價值更貴，她瞬間明白了戴笠的用心。

推掉嗎？亂世之中一家老小寄人籬下，人在屋檐下，哪能不低頭？

接受嗎？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，每個人做事都有一定的目的。

一切順理成章，她的丈夫被戴笠打發到滇緬經商，明知妻子一人羊入虎口，卻只能忍痛淚別，亂世里活下去都是一種奢望。

戴笠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，但對胡蝶卻是相當柔情。

據說他為胡蝶修建了好幾處住所，其中居住時間最長的當屬神仙洞，這里面臨長江，背靠枇杷山，風景絕佳。

為了滿足追星的愿望，他從印度空運來胡蝶喜歡吃的水果，買來一大堆鞋子讓她挑選，甚至花費上萬銀元弄了個大花園，每天陪胡蝶在花園里散步。

甚至為了她，他遣散了所有相好過的女子。

他一直希望自己像老蔣一樣，找到一個像宋美齡那樣的，美若天仙且十分能干的妻子。

而胡蝶正好滿足了他的所有期待： 聰明，會來事，美若天仙又八面玲瓏。

1946年抗戰勝利后，戴笠準備與胡蝶正式結婚，囑咐她飛往上海，先與潘有聲辦理失婚手續。

然而，正籌備著結婚的戴笠卻死于一場空難，胡蝶的三年牢籠生涯也宣告結束，第一時間回到丈夫身邊。

兩人隨后遷居香港，經歷了諸多磨難后，夫婦倆終于過上了平靜安定的生活，那段時光或許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。

05

在香港，胡蝶重登心愛的大銀幕，但難過四十的她只能飾演有些戲份不多的配角。

在她后期的作品中，國人比較熟知的，是那部和蕭芳芳合演的《苦兒流浪記》，主題曲就是家喻戶曉的《世上只有媽媽好》。

憑借在《后門》中出演徐太太一角，52歲的胡蝶榮獲第7屆亞洲電影節影后。

平時，她和丈夫繼續經營「胡蝶牌」熱水瓶，他真是個寬厚而深愛她的男子，把一家上下安排得妥帖周到。

但好景不長，常年的奔波勞累讓他患上了肝癌，沒過多久，丈夫就帶著無限的眷戀撒手人寰。

在熒幕里見慣了生離死別的悲喜，這次胡蝶卻陷入了無盡的傷悲。

晚年，她改名「潘寶娟」，「潘」是對亡夫的紀念，「寶娟」則是她兒時的乳名，人生漸行漸短，她越發返璞歸真。

1975年她移居加拿大，把家安在溫哥華一座靠海的25層公寓里。

雖然早已退出影壇，但卻沒有退出生活，在人生的舞台上，她還是個演員，這回演的是自己。

1989年4月23日，在彌留之際，她說： 「胡蝶要飛走了。」

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，這位81歲老人像胡蝶一般，飛到了另一個世界，續寫一段新的傳奇。

「彼岸花開開彼岸，花開葉落永不見。花葉生生兩相錯，奈何橋上等千年。」

胡蝶作為我國影史上最負盛名的女演員，不僅成名早，而且聲譽高，紅的時間長，在同時代的女星中，無人望其項背。

她的一生千回百轉，有過風光無限的歲月，也有極為暗淡的時光，可她從未抱怨過命運。

她始終以一副寵辱不驚的姿態，看慣春花與秋月。

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，可以有機會承受歡喜與苦難，大多數人都順風順水，波瀾不驚地過完一生。

胡蝶是一位真正的影后，也是一名超越時空的偶像。

如今斯人已去，萬丈紅塵三杯酒，千秋大業一壺茶，那個翩翩起舞的胡蝶，早已化作永恒。